“雅安造纸厂”情结

世兄刘嘉曾是“雅安造纸厂”的副厂长，随着时光的沉积，纸厂情结在他心中越来越浓酽。他现居北京，偶尔回一趟雅安与纸厂同事小聚，2020年8月，他决定出一本书，以存放他和他们对雅安造纸厂的情义。刘兄打电话邀请我参与记录。雅安地方小，“竹根亲”，朋友、同学或长辈总能和造纸厂扯上关系，我也有造纸厂情结，于是欣然答应。有的人不喜欢动笔，口述，我记录;谈过去，聊现在，我将深深感喟浓缩为下面这段话，即：

2000年，“雅安造纸厂”走完他的路，从此，“雅安造纸厂”留在历史中，留存于雅安造纸厂员工的情义里。一段路，一生情;一本书，一片心。

雅安造纸厂于1938年应时运而生。

早在隋朝，四川的造纸业已很发达，几乎各县都有造纸作坊。唐朝时，四川所产麻纸为朝廷贡品，用于抄录经、史、子、集四部之书;1933年以前，雅安县境内为土法造纸小作坊，机制纸由境外供入。

1933年，四川盆地“二刘”军头大战;10月，24军退驻雅安。雅安一地盛产茶叶，从宋朝开始就是中原华夏与西藏、云南贸易的交通枢纽，但是，地处山区，农耕文化沉积很重，经济落后。24军驻足雅安、康定一带，从需要出发，开始制定建设西康省的计划。

1937年底，中华民国政府因抗战全面爆发，迁都重庆，四川省遂成为抗日大后方。大批工厂、学校和科研单位从华东迁来，仅大学就十多所。抗战时被誉为大后方教育文化中心的“三坝”，即成都华西坝、重庆沙坪坝和汉中古路坝，四川占其二。因此纸张需求大增，几乎成稀缺品。

1938年8月，西康省筹备处着手筹办造纸厂，筹集资金三万元“法币”。时任西康省政府主席的刘文辉，“指令西康省建设厅筹办造纸厂，并聘请留学日本归来的建设厅技正(相当于总工)、丁国璋工程师负责造纸厂的筹办工作”，由此开始雅安机制纸的历史。

丁国璋，湖北应山人，出生于耕读世家，成年后随其父留学日本，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工学部“工业化学·造纸原料及纸张”专业。回国后应邀到西康省建设厅任职技正，再出任西康省造纸厂厂长(即雅安造纸厂前身)等职，系国内造纸行业元老级人物。聘请乐山嘉乐纸厂的丁国璋为厂长兼技术主任，负责造纸厂的筹办工作。丁国璋，留学日本东京大学造纸专业。

雅安往东，走陆路到成都;往南，水路到乐山。雅安气候滋润，利于竹子生长，造纸原料充足。于是，厂址选在上里乡五家口。受时代因素制约，机械与手工生产并用。职工50多人。从1939年～1942年，年产量为300吨到～400吨，月产17万张;新闻纸供给成都《中央日报》，年供66万张。产量虽然不大，纸张奇缺的情况下，雅安纸厂成为四川造纸业的重要厂家之一。

1938年，木材干馏厂、制革厂、毛织厂、机械厂、电厂、化工厂、酒精厂在雅安逐渐兴办。抗日时期，这些工厂的建成与生产，也标示着西康省成为抗日大后方基本成熟。

1945年抗战胜利，民国中央政府迁回南京。纸张需求量大减，雅安纸厂逐渐衰落。1946年，造纸厂从上里乡搬迁在雅安县城河北街酒精厂位置，西康省买下成都建国纸厂的全部设备。但是，新困难又来了，酒精厂狭小，扩建厂房用去一笔资金;手工纸滞销，西南地区机制纸销路下降;交通运营成本高，生产资金紧缺，机制纸生产无法正常运转。

1950年2月前，关门停产，仅余职工8人坚守。2月中旬，新成立的中共西康区党委和西康省人民政府派出两位军代表接管雅安造纸厂。原有8名职工全部留用，任命丁国璋为厂长，积极筹备开工。6月1日机制纸正式投产，职工增加至26人。以生产新闻纸为主，供给《西康日报》、成都《工商导报》;继续生产茶叶包装纸。

1953年一季度，西南地区纸张生产过剩，雅安造纸厂生产的新闻纸不能外销成都，产品积压，资金周转不灵，西康省人民政府工业厅指示造纸厂从7月份起停止生产。1954年10月，西康省人民政府工业厅将雅安造纸厂改名为“西康省石棉制品厂”，任命丁国璋为厂长，利用造纸厂的厂房和部分设备正式生产石棉板，石棉砖、石棉粉、石棉绒，产品销往国内外，支援西南重工业建设。

1955年，西康省被撤销并入四川省。1956年，全国性的扫盲工作开始，需要大量的学习文化用纸，四川省工业厅指示雅安造纸厂迅速恢复机制纸生产。2月，四川省工业厅派来4名干部领导雅安恢复机制纸生产工作，从乐山嘉乐纸厂调来干部9人，技工48人。拆除旧厂房，建新厂房400多平米，新建库棚370多平米，6月，机制纸生产恢复。四川省工业厅批准将造纸厂命名为“四川省雅安造纸厂”，任命丁国璋为厂长，原石棉制品厂并为一个车间。1960年，上级批准将石棉制品交雅安县生产。机制纸主要生产打制纸、书写纸、有光纸、火柴纸、包装纸。打字纸、书写纸、有光纸的原材料为竹、麻，包装纸原料用稻草。1957年以后，雅安造纸厂多次更新设备，改进生产技术，扩大生产。

1980年，雅安造纸厂开启发展之路。添置4吨切草机一台，新增凸版纸、油封纸、火柴梗纸、糖果包装纸等10多个品种，产品销往全国各省。1980年工业产值317万元，产品销售收入293.5万元，利稅额人均761元。职工500多人。1985年，职工521人，生产各类机制子纸4164吨，产值660万元，利稅额人均2202元。雅安造纸厂逐步发展起来。最兴盛时期，雅安市造纸工业从业人员1400多人。加上长期临时工及安置农民工，总人数超过2000。此时雅安纸厂风头正劲，名声鹊起，曾跻身四川五大造纸企业之列。

进入1990年以后，国外机制纸大量进入国内市场，雅安纸厂在新浪潮中未能跟上趟。原有设备陈旧，技术落后，产品缺乏竞争力。新添置设备因为多种原因长期闲置，技术力量无法充实。多方努力，纸厂衰落已成定势。1995年中央政府下达保护生态环境指示，保护长江上游生态环境，森林禁伐等措施出台。1998年，国企改革，纸厂于2000年被当时的雅安市政府收购——一代造纸“枭雄”从此退出江湖。

雅安纸厂的员工或自谋职业，或提前退休，纸厂工作的经历遂成为难忘的回忆。2000年以来，他们经常聚会，有的车间一个月聚会一次，有的是不定期聚会。他们约定十年一次大聚会，今年2020年9月底，是他们的第二次大聚会，因为疫情改为了小聚会。

现在一谈到雅安纸厂，健谈的人滔滔不绝;即便有的人嘴上说“哎呀，我没啥说的，说不来”也会说上几句。他们心情是复杂，五味杂陈——有轻松，有叹息，有无可奈何，眉宇间大都有一抹凝重、忧伤，也有呵呵一笑的豁达。他们的内心深入都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情结”。

这情结，深衍为“情义”，留存于昔日雅安造纸厂员工的心里，干燥着岁月，温馨着岁月，以独特的方式温暖着与造纸厂有关的每一个人。原纸厂副厂长刘嘉的倡议得到造纸厂大部分员工的支持，撰写的《雅安纸厂落幕二十年祭》现已基本成书。我想：许多人和我一样，正翘首企盼，期待着这本书早点捧在手上，将它贴在心上，告慰逝去的芳华，温馨未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