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山下
□ 杨献平
车子在窄小的公路上谨慎行驶,到飞仙关,我蓦然觉得,以前的猜想一点儿没错,天全此地,一定是西康路上第一道天堑,在冷兵器年代,得天全可偏安一隅,失天全,则西康门户大开,成都盆地也指日可下。在中唐时期,吐蕃势力强盛,剑南道及西康一带,也发生过很多的战争。到天全县城,我们去了一个小饭馆吃鸡肉,那鸡肉又辣又麻又甜。这家小饭馆是由一个老旧的理发店改造而成的,已成了当地一个名吃名景。那条街,也正是茶马古道出发点,现在还存留着许多老房子,如民国时期的小木楼、铁器店、木匠坊和草鞋店等。置身其中,好像又回到了肩扛背驮的年代,想那些背着茶叶远行的人,骡马驮行的商贾,现在想来,虽艰辛异常而富有诗意。茶马古道沿途风光旖旎幽秘,漫长而又新鲜别异,由平原逶迤向上,入高原,沿途尽是高崖深涧,异样的自然状貌与物种,不一样的生存图景与生命景观,人和人那种陌生而熟悉的交易,肯定有着许多各姿各样的故事与传奇。
当然,雅安对西藏的茶叶供应,也堪称筚路蓝缕,源远流长。这种交易方式,其实也是文明和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如今,318国道上,车辆依旧众多,且重卡轰鸣。早年间的茶马古道旧址已被茂林修竹及年复一年的落叶与尘土遮蔽了,昔日繁华通道被公路和飞机代替。走在蜿蜒的山径上,到处翠竹,穿行其间,我也适才明白苏东坡先生之“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诗句之真意。竹子丛生而根根峭拔,骨节清奇,皮质坚硬,看局部清脆溅水,令人眼睛温润,整体看,则昂昂然怒发冲冠,尖利而不暴戾,若得道之智者。人在其中行走,便觉得灵魂也挺拔了。
走到一座临河村落,当地作家李存刚、何文和杨贤斌说,每年夏季,有很多外地人来此小住,乘凉度假。我也想,于山间村野闲居,静心养神,堪为人生之大乐事。几个人坐在河边的小亭子里喝茶,凉风习习,感觉惬意,两边峰高林密,不时的鸟鸣如在头顶,脆音入耳,让人心神荡漾。有些孩子,不分男女,在浅滩细水中赤身游戏。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大致也是如此这般,真是一段恬不知耻的美好岁月。可惜,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对于我而言,却是万劫不复,只能兀自羡慕和惆怅了。
二郎山,这个在歌曲中被传唱多年的地方。奇峰秀水,是通往藏地的天堑与最险要地之一。因为当年十八军筑路通藏,并有著名歌曲“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广为流传。我们所去的那座村子,正好位于二郎山正山下,两边皆是高坡,苍郁林幛雄壮而富有灵性。村子临河的一侧,还有一段被荒草和灌木掩蔽的茶马古道遗址。相约几个人坐在河边,在涓涓细水当中,杨贤斌、何文还给我讲了几个他们幼年就听说的故事,都是关于茶马古道上流传的心酸爱情,还有表现古道行者与其妻子、情人之间相思的民歌。
回程,沿途见到许多骑着赛车向泸定方向的人,有单身一人的,也有成对的男女,或者三五成群,我想,他们这样的旅行真是自由自在,不那么急躁和恍惚,而是慢慢地看到和发现。而我,总是乘坐车子,对那些美景和那些人,看到即离开,看到即消失,这是何等的轻慢?同时也觉得,一个人在大地上,其实都非常仓促,所有的看到和遇见,也仅仅是一瞬,当我们与大地上的事物擦肩而过,与熟悉并且有着某种默契的人面面相对或者遥遥相望,其实都在消失。因为,一切都难以确定,正如一个人伸出的手掌,往往是空着而去,再空着回来。而在雅安及其各处,有茶和悠悠往事,再加上川藏交界之处的幽秘物种及其存在,民族风情与现实变迁,任何来到和路过雅安的人,都将是饱满的,也都是温润的。
编辑:高菲菲
审稿:程普 唐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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