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茶马古道雅安段的生物学考察

1908年威尔逊右和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沃尔特·扎皮在雅安考察时留影

雅安是川藏茶马古道起点，大部分区域属于横断山脉，地处成都平原向青藏高原过渡地带，地形地貌复杂、生物多样性丰富，有着极高的科学考察价值。

一百多年来，很多西方探险家、中外生物学家沿着由大路、小路及众多支道组成的川藏茶马古道路网，徒步丈量雅安，进行生物学科学考察，收集动植物标本，打开了雅安“天然的生物基因库”“动植物博物馆”的大门。

大熊猫激发了追寻狂潮

宝兴杜鹃登上1905年的《柯蒂斯植物学杂志》

紫花杜鹃模式标本藏于哈佛大学1908年6月由威尔逊采集于雅安

在明清时期，有一条茶马古道路支线，以成都为起点，经邛崃南宝山到达芦山县大川，后越大瓮顶到达宝兴县邓池沟，然后经硗碛越夹金山，到达嘉绒藏族同胞聚集的小金。从邓池沟还可经陇东，越狮子山，过鱼通，到达康定及更远的西藏。这条古道在大小金川战役的后勤保障中发挥重要作用。

1830年，法国巴黎外方传教会相中邓池沟藏汉交界的区位优势，将其作为进军西藏地区的前哨，并建立培育西南地区神职人员的天主教堂（又名领报堂）。

1869年，法国传教士阿尔芒·戴维来到邓池沟，以天主教堂为据点，采集制作了两成一幼大熊猫标本，另加一个头骨，并运回法国。阿尔芒·戴维在宝兴停留了8个月23天，发现了大熊猫、金丝猴、珙桐、大卫两栖甲等百余个动植物新属种，采集了一千多件动植物标本送回法国。

阿尔芒·戴维运回的大熊猫标本在巴黎展出后，在西方立即引起轰动，激发了西方博物馆、科研机构、探险者、狩猎狂人、生物学家的兴趣。

1928年，美国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派出一支考察队到我国西南及周边地区进行动物标本收集考察，美国第26任总统老罗斯福的两个儿子西奥多·罗斯福和克米特·罗斯福就是核心成员与发起人。罗氏兄弟率领一队人员将捕捉大熊猫作为第一目标，从缅甸入境，经丽江、木里、九龙到达康定后，沿着川藏茶马古道的小路，翻越二郎山到达天全，后经灵关在宝兴县捕捉到11金丝猴、购买到2张大熊猫皮、收集到水鹿和黑熊等大型兽类标本。其后沿着川藏茶马古道的大路，经雅安、荥经南行至石棉县擦罗乡，发现一只大熊猫的踪迹，追踪至冕宁县冶勒乡，射杀了这只大熊猫。

美国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另一队人马由英国动物学家斯蒂文斯率领，从康定经鱼通进入宝兴县。在宝兴县境内逗留了十多天，虽然没有捕捉到大熊猫，但沿途仍然采集到2400余件有价值的脊椎动物标本，送回美国。

1932年，美籍华人杨帝泽给3名美国人组成的西康考察队当向导和翻译，以雅安为大本营进入康定。随后，杨帝泽组织了一次探险，经康定进入穆坪、折多等地区，搜寻动物标本材料，收集到大熊猫、西藏灰熊、金丝猴等兽类标本。

1973年我国著名动物学家刘承钊在宝兴野外采集标本

威尔逊引种鸽子花

在英国资历最老的药用植物园——切尔西药用植物园里，有一株英王查尔斯三世30年前种植的珙桐，多年前就是植物园的明星，冠形很美，一到了春天像鸽子飞舞的白花挂满枝头时，千千万万的大人儿童前来赏花拍照。早在二十世纪初期，英国植物学家、著名的植物猎人威尔逊就从雅安将珙桐引种到英国，寻根溯源，英国现存珙桐的祖先就生长在雅安的深山之中。

威尔逊5次来到中国，先后收集了65000多份植物标本，将1500余种原产于我国西部的园艺植物和花卉植物引种到欧美等地栽培。1913年，威尔逊出版《一个博物学家在华西》（此书于1929 年再版时，更名为《中国——园林之母》），作出了“中国是世界园林之母”的论断，被西方人称为“打开中国西部花园人”。

威尔逊在雅安考察的足迹遍布宝兴、汉源、荥经、雨城等，在雅安及周边发现并将大量有观赏价值的物种，如珙桐、报春花、杜鹃花、百合等引种到欧洲，仅在宝兴就发现命名28个植物新种。1903年秋天，他从乐山出发经雅安城去了一趟宝兴（当时叫穆坪），目的是专程到阿尔芒·戴维最早发现珙桐之地采集珙桐种子。

早在威尔逊来雅安前的1872年3月，首提“丝绸之路”的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就沿着川藏茶古道经的大路走到了荥经，他在其日记中记述了在荥经看到的茶树，“这里的人会让茶树长到十米高，很多山坡都种满茶树”。

采集到“二郎山神草”

我国西南高山区是杜鹃花属植物的现代世界分布中心，宝兴的杜鹃种类之多，让阿尔芒·戴维如获至宝地记录了十多种杜鹃花，制作了标本，并将一些杜鹃花苗带回了法国。

还有不少英国人对我国西南交通和经济植物充满了兴趣。1877年，英国军人吉尔跑到我国的川西北旅行探察。途中他收集了少量植物，送交丘园。1880年，他出版了《金沙江》一书。书中记载了他见到的谷物、经济植物、常见植物，也记载了他经名山百丈、雅安城、荥经、清溪到泸定一路的见闻，其中有关于茶叶生产的情况，以及沿途的植物与景观。

方文培（1899年－1983年）是四川大学一级教授、中外著名植物学家。1928年，他作为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采集员，首次回四川采集标本就把雅安作为重要采集地。雅安的生物多样性让方文培梦牵魂绕，其后30多年间，他多次深入雅安各区县野外考察和采集标本，把足迹留在了周公山、二郎山、瓦屋山、夹金山等丛林深处，雅安产的植物因此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著述中。

俞德浚（1908年－1986年）是我国著名的植物分类学家和园艺学家、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1931年俞德浚任中国西部科学院生物研究所植物部主任后，拟订了五年川康植物调查采集计划，启动自主的调查采集工作，侧重川康经济和药用植物的调查研究。他将四川省分为10个区，其中西康区域为4区，按年分区派人进行详细调查。中国西部科学院先后组织多批人员到雅安，以及经雅安到康定地区考察，累计在雅安采集到模式植物标本种48个。

1963年，我国著名植物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王文采率领川西考察队经雅安到康藏地区考察，途经雅安时采集并制作了被称为“二郎山神草”的光叶蕨模式标本。

“飞出”国鸟皇后绿尾虹雉

明朝末年，天主教传教士进入雅安。大约在1815年前后，即有法国传教士在芦山大川、宝兴一带传教，将收集到的动植物标本送回国内。法国博物学家蒂安·若弗鲁瓦·圣伊莱尔深入研究采集自雅安的标本，对绿尾虹雉进行了命名，故雅安是绿尾虹雉的模式标本产地。经查证，用采集自雅安的标本，对动植物进行命名，有着“国鸟皇后”之称的绿尾虹雉是第一例，研究成果于1866年公布，早于大熊猫科学发现3年。1869年阿尔芒·戴维在宝兴采集了大量鸟类标本送回法国，发现命名30余个鸟类新种，以宝兴命名的就有宝兴歌鸫、宝兴鹛雀。

从1929年至1949年，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中国西部科学院、华西协合大学相继组织团队，到雅安或经雅安到康藏地区进行鸟类调查研究，先后有寿振黄整理发表的《四川鸟类调查报告》（上、下），王希成整理发表的《四川鸣禽类之研究》等文献，拉开了我国学者对四川鸟类开展独立研究的序幕。

1959年，我国学者在天全开展了动物综合调查，并发现命名了玉头鹟亚种——天全玉头鹟。四川农业大学的鸟类学家李桂垣系统研究雅安鸟类，脚步遍布雅安，在雅安记录的鸟类约有330余种，并在天全喇叭河发现命名四川旋木雀，这是由中国人自己描述命名的三种鸟类之一。

一百多年来，中外生物学家沿川藏茶马古道，走进雅安、甘孜和西藏东部区域，在大渡河、青衣江流域发现了11个鱼类新种或亚种。我国著名鱼类学家施白南，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供职于中国西部科学院时，深入雅安和康定周边区域考察，记载描述产于这些区域的两栖爬行动物和鱼类。1939年起，我国著名动物学家、两栖爬行动物研究的奠基人、“四川百年百杰科学家”之一的刘承钊（1900年－1976年）多次到大渡河畔、夹金山等地进行科学考察，发现命名弱唇褶山溪鲵、大凉螈等物种。

发现昆虫“活化石”大卫两栖甲

与大熊猫齐名的昆虫“活化石”——大卫两栖甲，由阿尔芒·戴维在宝兴县发现并命名。其实，他还在宝兴采集到大卫粉蝶、宝兴竹毒蛾等昆虫标本。

1892年到1894年，美国蝴蝶专家李奇带领一支考察队沿川藏茶马古道，经雅安走进康藏地区考察，在康定及南边区域，以及宝兴、天全等地采集到大批的蝴蝶标本，后来他所著《中国·日本·朝鲜的蝴蝶》一书，记录了近600种中国蝶类，采集自宝兴的升天剑凤蝶、白斑俳蛱蝶等被命名为新种。    

华西协合大学的何文俊、彭达诗等人也先后在康藏地区，以及宝兴县采集过蝴蝶标本，相关成果1934年发表在《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杂志》。

周尧（1912年－2008年）是世界著名昆虫学家，雅安美丽的山水间留下了他的足迹和一颗门牙。1939年，他以川康科学考察团专家身份，经雅安深入到康藏族地区考察昆虫资源，其中在雅安境内考察和采集标本约一个半月，收获了大量一手资料和有价值的昆虫标本。

雅安的采集之旅给周尧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记忆，数十年后，他在回忆录《雕虫话沧桑》中写道：“我记得，第一个遇到的好的采集环境是雅安的周公山。那几天正下雨，我们在山上点诱虫灯（汽油灯），把草帽挂在灯上，以防雨水落在灯上，而宁可让自己浑身上下淋得湿透，坚持着工作。”在下周公山时，因路滑，跌了一跤，撞落门牙1颗。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幸好未坠下悬崖，生命无恙。但我们很高兴，采到了不少珍奇的标本。”

雅安是学界公认的“天然的生物基因库”“动植物博物馆”，有高等植物3000余种，脊椎动物800余种，其中模式标本产地在雅安的动植物有700余个，使雅安成为模式标本产地物种最多的地级市。这些数据，与多批中外生物学家经川藏茶马古道走进雅安，或进出涉藏地区途经雅安时作顺路采集有关。川藏茶马古道联通了雅安“天然的生物基因库”，让雅安的生物多样性为世人、后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