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的雅安啥模样？——1910年一个美国人的雅州探访笔记

编前语：此文原名为“一座中国小城”，刊登于1910年11月版的美国杂志《陆路月刊》，作者为罗杰·斯普拉格（Roger Sprague），1909年至1910年，他曾在四川省城高等学堂（今四川大学）任教。1910年1月离开成都后，他选择前往当时长江流域最上游的通航口岸——雅州府（今雅安），一路乘坐竹筏、中式帆船和内河轮船前往上海并离开中国。作者因等待租用竹筏，在雅州城共住了8天，这座小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以雅州为例撰文向美国读者介绍中国传统城市的面貌，也为我们留下了20世纪初期雅州城最为详尽的描述。

1910年1月底，罗杰·斯普拉格镜头下的雅州城一隅

处在通往西藏的主道上

在成都居住了一年后，我最近踏上了归途，因此有机会探访雅州。雅州位于成都西南方，在前往西藏的主路上，因此电报线路沿路架设，沿途的食宿还算不错，至少在中国算不错了。这并不是好的评价，而是中国好的客栈相当于马厩，一般说来，最好的房间紧邻着气味最差的房间，但是在前往雅州路上的客栈的安排则完全不同。三天晚上我都住在中式的客栈中，每天晚上都是相同故事：没有无法言喻的臭味，每一夜的房间地面都状况良好。不仅主要城镇的客栈如此，而且城镇之间的村庄客栈也是如此。

青衣江河边道路上的牌坊

雅州位于雅河（即青衣江）沿岸，从成都来的旅人必须渡过雅河才能到达这座城市。冬天时，你需要走过由竹子制成的浮桥，而夏天时，则需要乘坐渡船。过河后，前行的路紧挨着一条小河，即雅河的支流，之后是一座有5个孔洞的漂亮石拱桥横跨支流。过桥后，你就进入了雅州的东郊，这是一条长约400米的街道。街道笔直而整洁，两边都是商店，正前方连接着东城门。进入城门后是一条笔直、干净，在中国算宽阔的街道。这条街道横穿东西城门，大约有800米长。我花了10分钟便轻松地从街道的一头走到了另外一头。

街道上商店多

如果沿着这条街道走，你会看到什么呢？眼前出现的各种元素对所有大型中国城镇来说都极其典型，因此最好进行概括性的描述，描述完一座城市几乎就全面地描述了其他所有城市。总有几种商店不胜枚举。首先便是销售餐饮的。饭馆里的灶台上摆放着一排盛着蔬菜和碎肉的碗；然后是茶馆，里面的四方桌坐满了客人，其实中国唯一不缺顾客的便是茶馆；有着大而粗壮的密闭酒缸的酒肆在所有城市里都有；杀猪的屠夫总是特别显眼，他们总是把猪肉悬挂在街边；卖糕饼的人总是不可或缺，并且你总能找到很多售卖脱壳稻米的店铺。

然后还有专门售卖衣物的商店。卖帽子的店铺总是很显眼，其店面比一般店铺要小一些，并且你总能看到店家做帽子的过程，其商品总是在增加，而这一切都是在柜台上或柜台后面完成的。街道上也有售卖靴子和鞋子的店铺，以及卖二手衣服的商店。不过其中最具有华贵气质的还属售卖布匹的店铺，这些商店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主要是因为柜台后面挂着的那些鲜艳的绣花布匹，中国人用这种布来做被套。

　　青衣江支流景观

接着是和金属打交道的匠人。银匠铺的盒子里盛放着辛勤打制出的各种纯银饰品；铜匠铺满是用铜片打制出的水壶、灯台和其他器具；铁匠铺都有一台锻造炉，铁匠们很可能正在上面辛劳。做买卖，钱是必需品，因此就近能找到钱庄是很有必要的，人们可以在钱庄里用银两兑换铜钱，也可以用铜钱换银两。这些商店如果不挂出真钱币的话，总在柜台上方悬挂一个吸引公众的标志，一般是两个或更多木质的铜钱串，其尺寸要比实物大很多。大型的钱庄铜钱串标志的材质是高度抛光的黄铜。

初来乍到的人很可能最先被瓷器店吸引注意力。这些瓷器的外观总是令人愉悦。从地面到天花板的整堵墙上，色彩鲜明的青花瓷器被一排排整齐地摆放着。顺便说说，这些瓷瓶和瓷盘都是从下游数百英里外的江西省运到这里的。

很少会有书肆在外观上花功夫吸引路人，而药铺则总是很整洁，并且看起来生意兴旺。抓药没用就只有买棺材了，棺材铺在城里随处可见，并且并不羞于展示其商品。

除了这些商店外，近几年新兴了一类店铺被称为“洋货铺”。这些店铺销售着来自外国的各类商品，其中以日本和德国货居多。细数这里有哪些商品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过这些商品必须适合长距离运输，并且价格低廉。

这些典型的商店，你能在中国所有城市中找到很多。我并没有列举完所有店铺，比如我还没提到蜡烛铺以及店里挂满的俗气商品，这些蜡烛外红内白，其灯芯都缠在一条竹片上；以及销售背夫穿的草鞋的店铺；还有灯笼铺，不同样式的灯笼在中国各地都会使用。

城市空间布局规整

当你从雅州东门走到西门，你能在这条街上找到我刚刚描述的所有类型的店铺。这些都是中国最常见类型的商店，白天面向街道开放，晚上则用多条木遮板封闭开口。你也能找到有地方特色的地方，比如售卖麻衣和麻绳的商店。你走过的街道的路面都铺设得很好，路中间由宽大的石板铺设，两边则是鹅卵石。街道打扫得很干净，中国任何城市也都是如此。当走进城门并往前望去，你会看到远处两根高高的旗杆，每一个在中间位置都有一个方形的、有些臃肿的构造物（旗斗），类似一个大型的乌鸦巢穴。这些旗杆立于道台衙门大门对面，管辖该地区的地方长官就住在衙门里面。这座衙门正好位于东门和西门之间，大概位于城市的中心。衙门附近主街上有最优质的店铺，而越接近两座城门的店铺，其品质则越来越差。主要的驿馆或客栈也位于这条街，不过如果你从东门走到西门，你不会看到一家店铺有华丽的店面或者装修精美的大门。如果你探索了整座城市的话，你会发现只有一家商业机构能吸引你驻足欣赏，也只有这一家根据中国式的高级品味，建造最为精良、装修最为华贵，这就是北门附近的银行。

城市空间布局很简单。从东门到西门的主街两侧平行并列着两条其他街道。这三条街又由五条交叉街道连接。在这五条街道上，你会找到一些低端的店铺，如木匠铺和裁缝铺。

除了道台衙门，主要的寺庙和衙门都位于主街南边的平行街道。这些包括城隍庙，里面摆放着展示佛教地狱各种酷刑的雕像。美国传教士的居所就位于这座寺庙的旁边。如果要拜访他们的话，你要穿过高耸砖墙中开出的一扇典型的中式大门。虽说是典型的中式大门，但有一处不同。那就是门上没有张贴门神。一旦穿过这扇门，你会发现自己并没有进入中式的庭院，而是走在一大片草坪中间的小径上，前方则是一座美式的砖房。房子的前方是一个深3米的游廊，其顶部由几根砖柱支撑。这座房子长13.7米，宽9米。进门后是一个有壁炉的门厅，而壁炉前铺有一大张老虎皮。门厅左右的房间分别为助理传教士和首席传教士的办公室。

门厅的尽头有一扇门，门后是一个大房间，也许可以被称为会客厅、图书室或主客厅。其实，这个房间兼具三者的功能。这是一个拥有壁炉、壁炉台的长形房间。屋内散放着6把宽大的安乐椅，以及两张较小的美式摇椅。

餐厅毗连会客厅，餐厅后面是一个小游廊，完全由铁丝网围住。这里在夏天时，被当作餐厅来使用。楼上是卧室，而厨房则位于一个半独立的耳房中。

重要产茶区域的中心

雅州和其他中国城市一样，拥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此外还有一座小北门。

雅州府的重要性来源于两个原因。首先，这里是一个较大地区的中心。然后，这里还是一个重要产茶区域的中心。我在一家茶行观察了装运茶叶的过程。茶叶自下游通过竹筏运来，这些包裹巨大的茶叶一袋就有数百磅（1磅约等于454克）重。这些茶叶又被重新打包为长条状，通过一个人背几条的方式，长途跋涉运往打箭炉（即今康定市）。再漫不经心的观察者也会感到惊奇的是，人力背出雅州城的是茶叶，而背进城的是煤炭。这些本地的煤来自西边约50公里外的地方，并且每天下午稍早的时候，主要街道中很长一段的两边都排满了运煤的苦力。

对从未见过中国城市的人来说，有一个最惊奇和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城墙。一般来说，中国城墙从内部看是土质的高埂，朝外的一面则是石质的，而拱卫雅州的城墙大部分是4.5米到5.5米高的普通类型的矮城墙。不过南面的城墙体量巨大，高过城市的部分至少有60米。如果你在城内看这一面城墙的话，其斜度和一般城墙没有差别，并且纳闷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这里自然造成的，因为这里有一处狭长的小山峰。山底与河流之间是一片平原，而这一片平原就是城市所处的位置。这座小山被当作一面天然形成的城墙，因为其在城内的斜度和一般城墙相同。这里面向城外的一面则没有被凿成垂直状，也并非石质的，而是保持其自然的状态，除了在山顶建有一堵石质的胸墙。

在这座小山上，你不仅可以鸟瞰城市，还可以很好地远眺群山。我游览雅州的时间是在1月底，但这里与涉藏地区的贸易依然繁忙，可见气候还算温和。我在雅州居住的8天中，其中有一天的天气寒冷，下着毛毛雨，令人不快。其他几天，白天都是阳光明媚，穿着平常的冬衣走路还让人热得有点不舒服。

雅河上的航行几乎只有竹筏这一种方式，而对在这一地区旅行的人来说，最让人期待的体验之一就是从雅州到嘉定（即今乐山市）这一段雅河上的速降旅行，既可以在激浪中漂流，还可以在蜿蜒的河道中领略峡谷的如画风景，这一处峡谷有300米深，并且非常狭窄。我向美国传教士们说了再见，登上竹筏顺流而下，航行速度非常的快，只用了两天时间，我便到了嘉定。

（美）罗杰·斯普拉格  著  刘正力  译